在中国,农的问题,从来就不是简单的农业问题,也不是农村的问题,甚至不是农民的问题,而是中华民族命根子的问题。
几千年的华夏文明史,根基源脉是我们的先祖在农耕的过程中,亲近自然,观察天地法则,又将这天地法则用之于农耕反验,慢慢地又用之于农业以上的上层建筑的历史过程。这个历史过程注定了华夏民族骨子里就是与自然和谐一体的,注定了华夏文明的模式基因就是天人一元,也注定了华夏族民不论经历什么样的迷茫,最终还是会选择一条亲近自然,回归自然,以自然一元规律心物和合的生存路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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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西村田园综合体总体规划图
我们看中国的乡村问题,既要放到历史中去看,也要放到世界范围内去看。这样才能让我们理智地看清目前我国乡村的现状,也能足够清楚地认识到我们在乡村工作当中的优劣,寻找到未来真正的发展路径。
从历史来看,从晚清到今天,乡村近一百年经历的大变革可谓是空前的。晚清时期,中国的乡村秩序相对稳定,但农民生活极其贫苦。
秩序稳定的原因主要有两个,一是在于传统文化在清代被教条化,清朝统治阶层几百年的统治,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知并非基于真正内心的天人感应,对人民的文明教化,更多的是看到了传统学问对人统治层面的应用。究其根本,还是由于少数民族多年关外游牧,并没有深度与自然接触的历史经验,对中原传统文化的本质认识不通透的原因。虽然清王朝也以儒学立国,但遵循教条大过了由心而行为之。因此统治阶层的教条式伦理纲常,道德导向,以及行为法则成为大部分中国乡村的生活准则,慢慢深入人心,引以为规范,渐次促成了乡村蒙昧无明的状态。二是随着一个社会慢慢发展,财富以及权力的分配逐渐稳定,社会层级逐渐建立起来,普通百姓与财权阶层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,所接受的信息等级随之分化。这种实力的绝对悬殊也是社会秩序相对稳定的主要原因之一。
正因为以上的原因,那时期处于社会底层的中国百姓从思想到生活都非常贫苦。当然也有少数风俗和物质都好的村子,但大都是依赖一方贤士,或水土特色,不太具有代表意义。
说到这里,倒是有一个中国农村的文化现象是要讲一下,那就是不同文化生态的乡村差异。中国延续至今的行政规划,大都是历史传承下来的一个文化生态圈。不同省份的文化生态,各不相同。同一省份的不同城市,具有相同省份特色的同时也各有特色。这一点上与美国人为的行政划分有根本文化差异。中国的乡村文化生态是地区文化生态烙印最明显的地方。我们会发现,但凡是在历史上出过圣贤、大德、名士的地方,相对村风都不错,起码能做到伦常有序,尊孝礼节。这或正是《大学》里讲的,大学之谓,“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”的践行成果。
民国时期,中国乡村的境况并没有质的改变,原因就是民国的革命是从上而下的,对百姓的思想认识,生活方式基本都不涉及。也有些大学问家从事乡村建设研究与实践的,如梁漱溟,见识可谓非凡旷古,但基于时令不齐,在当时不曾有大效用,现在翻看《乡村建设理论》,却也是比现如今的某些学者之格局广大精深的多了。
直到中国共产党开始了自下而上的彻底革命,中国的农村问题的严重性才算被真正认识到了。准确地说,是毛泽东同志引导中国革命走向了根本革命,也只有这种革命可以解决几百年来中国农村积留的严重问题。很多人认为共产党的革命过于激进,打破了中国乡村的固有秩序。这种认识是狭隘的,既不够客观,也不够宏观。客观地,宏观地来看,清朝对中国文化的传承本身就是不健康的,对中国农村的抑制,更使得农村文化积贫积弱至于极点。如果不实施彻底革命,中国真正的传统文化是没有办法回归的。再者来讲,中国文化根基之深厚,短时间内的各种革命都不会损其根本。
跳出目前我们所处的历史时期来看,现在的历史阶段是农村秩序被革命之后的一个文化真空期,这个历史时期的其他地区的文化都会向中国的乡村涌入,所显示出来的状态可能是短期内的不自信,表现出来的行为就是复辟历史,模仿西方,抄袭他人,等等。但长期来看,这个过程正是我们重新筛选属于自己文化血脉的行为。相信各地都会有一批真正的大德贤士,沉下心来做研究,通明道理,审度中外古今,引领这一波文化的重塑浪潮,为每一个区域定鼎各自的文化基因。
所以,我看这一轮人们对乡村的关注,是中国传统文化重塑、回归的过程,也是中华民族的文化传承、新生的过程,同时也是世界文明大融合的过程。
但是,凡所不自有而生发之运动,都会有相应的负面效果所随。当下便是很多乡村听风盲动,而不善加主张,不好自思量,后果定是不好的。总结几类现象,都是需引以警戒的。第一,重短利、快利而舍根本。有些地方为了短期的、快速的牟利,出售土地,使得村子没有了土地,文脉,人脉,地脉皆断,实为舍本逐末之举。第二,小农意识,过分保守传统。有些地方则是过分看到文脉遗留的价值,而不接受时代信息,不改良基础设施,无视时代的发展,某些人文、自然遗留非常好的地方尚可,但宏观来看不值得推广。第三,不发动农民,或过分依赖农民。不发动农民,不让农民参与,乡村振兴无从谈起,过分依赖农民,不引入先进社会资本,高端人才,乡村振兴格局太低,都是不行的。
在这一轮的乡村振兴运动中,也正是我们国家基础经济要素趋于完备,开始造化新生聪明物种的阶段。一批有文化深度的复合型,体验型,并且有地域营养根系的品牌会逐渐生发。所以这一次的乡村振兴务必要以形成乡村品牌为目的。以世界、全国、城乡为一体来做大设计。深度挖掘品牌内涵,使得文化、习俗、礼乐、生产、生活、品物、营运、建筑、自然等要素上下通化,彼此关联而致于乡村品牌的大生态。只有走乡村品牌化道路,才是让乡村活下来,活好,让中国文化品牌物化,走去的真正路子。也是让中国的天人一元的传统文化,更好地传承应用的真正路子。换言之,新商业文明是信仰传道之新时代路径。
乡村品牌化的工作是一系列的复杂而系统工作的集成,包括了文化的研究与挖掘、历史的考证、文化创意、美学设计、功能设计、产品设计、建筑规划设计、人居秩序设计、管理秩序的设计、村风的培训与引导,等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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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西村乡村振兴品牌体系、富民体系
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,中庸有一句核心意志的话是这么讲的,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。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任何一个生态系统,只要找好天和地这两个大根本,鼎立稳固,慢慢地中间的秩序和生态就会自然长成。那么什么是乡村的天和地呢?
我认为乡村品牌化的工作,天就是品牌大设计,地就是村落基础设施建设。品牌大设计系统,全面而有序,乡村基础设施完善,土地产权清晰。产业自然长成,商品自然通达,民风自然归厚,品牌自然孕育。
具体讲,一个真正为村庄专心做设计,做研究的团队显得格外重要。目前社会对乡村改造的工作方法,我觉得有几种办法不值得提倡。一种是找个设计院,连现场都没去过几次就把村子设计好了,然后交给施工方改造,改造完大部分就成了城市社区,或者让人们去适应新的建筑格局而带来的习惯改变;另一种是盲目上楼集中安置,当然除非必要的安置,比如上位规划的必要需求,自然灾害避险等。集中安置是把村落文化从根上毁掉了,与自然、人伦的关系彻底没有了。不夸张地说,上楼的村就是连根拔起的大树,没了命了。
我认为这一轮中国乡村振兴的运动,应该依托于乡村的品牌化一同进行。品牌化的过程一定是基于本村的文脉做深度研究,从经史文哲,到衣食住行,到礼乐风俗,做系统而彻底的整理。然后再匹配大设计的团队,做文化的符号化,系统化工作,结合实际先天条件,带动居民就业,生长出本土产业。同时把文化转化成产品,继而形成品牌,最终实现中国文化以乡村品牌为单元的文化出口。
——赵兴朋
2017年10月27日-书于北京一和堂